日期:2023-11-22来源:历史趣闻人气: 我来评论
1891年6月26日,处在巅峰期的北洋舰队从威海卫起航,第二次访问日本。这是甲午海战之前,双方最后一次近距离观察对手,对两国海军在今后的走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日本在中国铁甲巨舰的威胁下咬牙急追,终于在几年后超过大清海军,而北洋舰队却裹足不前,彻底丧失了海上的优势,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的国威远扬成了昙花一现。
北洋舰队第一次访日在1886年。当年7月,李鸿章接到袁世凯报告,说朝鲜有人谋划联俄防英,而俄国正觊觎朝鲜元山口外的永兴湾。朝鲜一向是大清的保护国,清政府深知,一旦朝鲜落入它国必将危及自身安全,于是命令丁汝昌率领北洋舰队前往朝鲜的永兴湾一带巡防。
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、总教习英国人琅威理接到命令后立即率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、“济远”、“威远”、“超勇”、“扬威”6艘军舰前往朝鲜东海岸海面操演。之后,由于海上长途航行需要上油、修理,于是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、“济远”、“威远”4艘军舰奉李鸿章之命在丁汝昌的率领下前往日本长崎进行大修,留下其余两舰在海参崴待命。8月9日,北洋舰队到达长崎,长崎人对欧美军舰早已司空见惯,但来自中国的铁甲巨舰却还是首次目睹,因此码头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。
8月13日,在日本人的盛情邀请之下,一些水兵登岸购物消费。从古至今,水兵由于海上生活枯燥,上岸找女人是司空见惯的事,几个大清水兵钻进了当地一家名叫“丸山家”的妓院,喝醉酒的水兵在嫖资上与老板争执不下,妓院老板随即报警,中国水兵和闻讯赶来的日本警察发生冲突,2名水兵被捕,其余的逃离了现场。随后,逃走的中国水兵纠集了十几名同伴,冲入警察局抢人。当时,根据北洋舰队司令丁汝昌的命令,水兵登岸一律不得携带武器,但其中有一名水兵在岸上购买了一把倭刀,将一名日本警察刺成重伤,他本人也受了轻伤并被捕,之后移交给大清国领事馆。
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,8月15日,北洋水师放假,450名水兵上岸观光,丁汝昌为了防止再起冲突,下令水兵不准带武器。而前一天,日本人就在周边的乡镇遍传消息,召集拳师,暗藏利刃,准备报复,并事先通知长崎闹市各商铺提前关门。
当水兵行至广马场外租界和华侨居住区一带时,立即遭到了长崎市民“有预谋、有组织”的袭击,拳师领着流氓手持刀棍故意拥挤挑衅,双方大打出手,数百名早有准备的日本警察将街道两头堵死,将手无寸铁的中国水兵隔离在各个街区,随即大肆挥刀砍杀。长崎市民从楼上往下浇沸水、掷石块,有人手拿刀棍参与混战。中国水兵猝不及防,寡不敌众,又无法互相呼应,结果吃了大亏,被打死5人,重伤6人,轻伤38人,失踪5人。日本警察被打死1名,伤30名,此外当地市民负伤多名。
事件发生后,北洋水师群情激奋。有记载说,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、“济远”、“威远”四舰迅速进入临战状态,褪去炮衣,将炮口对准了长崎市区。总教习琅威理甚至主张对日开战:“即日行动,置日本海军于不振之地。”当时日本海军才刚刚起步,绝非中国海军的对手。
不过,丁汝昌却没有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”的冒险精神,下令不准动手,丧失了把日本海军“扼杀在摇篮中”的机会。李鸿章在得知“长崎事件”后,随即愤怒地召见了日本驻天津领事波多野,不无威胁地说:“如今开启战端,并非难事。我兵船泊于贵国,舰体、枪炮坚不可摧,随时可以投入战斗”。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属同级舰,由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制造,在西方又被称为“萨克森”改进型铁甲舰,排水量7000吨。在当时海军中的地位类似今人眼中的航空母舰,堪称“亚洲第一巨舰”。
在李鸿章高级幕僚、法学家伍廷芳的策划下,驻日公使徐承祖依照国际法就事件同日本政府交涉,双方各花重金聘请欧美律师进行辩护,但日方强词夺理拒不认错,并拖延再三,希望不了了之。忍无可忍的徐承祖11月24日致电李鸿章,要求断交撤使。
此时中法战争刚刚结束不久,清廷自然不愿再度卷入战争的漩涡,故而断绝邦交方案未能实施。李鸿章决定“停审”,照会日本政府——此前审理全部作废,所有该案卷宗抄送北京,做出一种中国准备单方面处理此事的强硬姿态。
李鸿章的这一招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应,日本外相井上馨多次要求和徐承祖续谈,均遭拒绝。1887年1月28日,日本政府突然宣布接受德国驻日公使何理本的“伤多恤重”的原则,了结“长崎事件”。2月,双方签订协议,就各自的死伤者互给抚恤,日本赔付中国52500元,中国赔付日本15500元,长崎医院的医疗救护费2700元由日方支付。
在日本人看来,外国水兵喝醉了酒来本国滋事,最后竟然要本国赔款,这种愤恨和受辱感,自然很容易便被煽动了起来。“中国威胁论”成为日本主流民意,“大力发展海军”成为日本国内的共识,“一定要打败‘定远’”也成为了日本海军的目标和口号。就连日本的小孩当时最流行的游戏,也是分成两组,一组扮成中国舰队,另一组扮成日本舰队,捕捉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。
长崎事件结束后一个月,天皇下令从内库拨款30万元作为海防补助费,揭开了“海防献金运动”的序幕。经过新闻报刊媒介的大肆渲染,日本国内很快就掀起了一个捐出“海防献金”的高潮。至9月底捐款数就达到103.8万元,这些资金全被用作扩充海军军备。1888年和1890年日本又提出第七次和第八次海军扩张案,这两次扩张案共购买或建造了4艘军舰。其中“吉野”号购自英国,时速23节,是当时世界上航速最快的巡洋舰。
1891年5月到6月间,北洋海军进行了成军后第一次校阅,其场面极为宏大,艨艟云集,舳舻相接,声势显赫,颇令李鸿章陶醉。校阅刚刚结束,日本政府即邀请北洋海军访日,本来,以近海防御为战略目标的中国海军不需要铁甲舰,李鸿章就是为了震慑日本才力主购买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二舰,这一邀请如同“瞌睡遇上了枕头”,正中李鸿章借以显示海军实力的下怀。
6月26日,丁汝昌率北洋舰队的精华——“定远”、“镇远”、“致远”、“靖远”、“经远”、“来远”6舰编队从威海卫出发起程正式访问日本。舰队在出发前,李鸿章鉴于上次“长崎事件”,命丁汝昌严加管束。6月28日北洋舰队到达日本马关,7月1日抵达神户加煤添水,7月5日下午3时抵达横滨港,“定远”舰鸣21响礼炮向日本海军致礼,日本海军方面负责接待的“高千穗”舰也鸣21响礼炮作答,当时停泊于港中的英、美军舰皆鸣13响礼炮向北洋舰队致敬,一时间礼炮轰鸣,此起彼伏。
有一种说法,说日本军官曾看见北洋舰队士兵在炮管上晾晒衣服,经过近几年的研究,此事纯属杜撰。从当时日本媒体的报道看,对北洋舰队的评价还是肯定的,7月8日《东京朝日新闻》以《清国水兵现象》为题报道了观看北洋舰队的感受:“以前来的时候,甲板上放着关羽的像,乱七八糟的供香,其味难闻之极。甲板上散乱着吃剩的食物,水兵语言不整,不绝于耳。而今,不整齐的现象已荡然全无;关羽的像已撤去,烧香的味道也无影无踪,军纪大为改观。水兵的体格也一望而知其强壮武勇。惟有服装仍保留着支那的风格,稍稍有点异样之感。军官依然穿着绸缎的支那服装,只是袖口像洋人一样饰有金色条纹。裤子不见裤缝,裤裆处露出缝线,看上去不见精神。尤其水兵的服装,穿着浅蓝色的斜纹布装,几乎无异于普通的支那人。只是在草帽和上衣上缝有舰名,才看出他是一个水兵。”
日本方面对清政府北洋舰队的到来竭尽礼仪之能事,所到之处或礼炮致礼,或夹道迎接,希图以此表达对华的“亲善”之意。7月9日日本方面还特地安排天皇在东京接见了丁汝昌和北洋各舰管带,礼仪非常隆重。日本外相和海军大臣都举行了欢迎宴会招待中国海军将领。
7月16日,丁汝昌在泊于横滨港内的“定远”旗舰上举行招待会,邀请了包括国会议员和记者在内的日本各界人士出席。“定远”放出小艇迎接参观者,丁汝昌和驻日公使李经方在舰门迎接,和来宾们一一握手,随即,来宾们在向导的引领下参观了军舰上下各层,看到了当时日本军舰上所没有的4门直径一尺、长25尺的巨炮。清朝将领都懂英语,为参观者一一讲解舰上设施,后来的民国大总统黎元洪当时是最年轻的军官,也在接待者的行列中。北洋舰队在横滨港停留了约两个星期后前往长崎访问。8月4日离开日本回国,8月11日返抵威海。
登上“定远”参观的日法制局长宫尾崎三郎后来回忆,“定远”号舱内非常干净,不亚于欧洲军舰,他还记叙道:“同行观舰者数人在回京火车途中谈论,谓中国毕竟已成大国,竟已装备如此优势之舰队,定将雄飞东洋海面。反观我国,仅有三四艘三四千吨级之巡洋舰,无法与彼相比。同行观舰者皆卷舌而惊恐不安。”日本舆论也大力渲染日本国内“对强大的中国的舰队的威力感到恐怖”的社会心态,如著名思想家福泽谕吉在《时事新报》上感叹道:“舰体巨大、机器完备、士兵熟练,值得一观之处颇多。”
相比5年前在长崎的远观,这一次与“定远”从内到外的“亲密接触”让日本人深感羞愧,深受刺激的日本随之掀起了超常加速扩充其海军军备的高潮。就在日本天皇接见北洋海军军官的前一天,日本内阁提出了5860万元的海军支出方案,获得了国会的通过。1892年,内阁又公布了建造10万吨军舰的计划,该计划在天皇的裁决下很快得以落实。1893年日本天皇又发布敕谕:决定在此后6年每年再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拨出30万日元,并从文武官员的薪金中抽出1/10作为造舰费缴纳国库。到这一年,知耻后勇的日本海军已有各种军舰55艘,弹药储备超出了一次对华战争可能消耗掉的数量,迅速发展成为一支可与北洋水师相抗衡的海军力量。
访日期间,北洋舰队的军官也注意到了日本海军的高速发展,危机感油然而生。右翼总兵刘步蟾向丁汝昌力陈我海军战斗力逊于日本,添船换炮刻不容缓。丁汝昌也上条陈,认为北洋舰队有些舰艇已经老化,机器运转不灵,舰队在航速和射速上已经落后于日本,请求增购舰船。然而,在日本风光一时的北洋舰队出访归来却迎来了当头一棒,户部以经费短缺为由压缩海军经费,两年内禁止北洋水师购买外洋枪炮、船只和机械,连补充装备的费用都不拨给。
一方面一流舰队停滞不前,一方面二流舰队高速赶超,中日两国海军的差距迅速被拉平。连一直对北洋海军引以为傲的李鸿章都丧失了自信,在他看来,北洋水师勉强可以自守,战于境外,就算遇上日本,也胜算难保。悲剧的是,甲午之战,北洋海军没有败在海上,却全军覆没于港口,比李鸿章最坏的估计都要坏。